实地撷英冀蒙1队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

一句良言布满华丽辞藻

好或坏也不过说得轻巧

常唤不醒错过风雨人潮

青苔斑驳闻讯而不知晓

你带着笑向我走来

月色和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余光中《绝色》

01

/7/26——越琨芝:我的故事都是你

爷爷在村委会门口便与我们攀谈了起来,问我们是不是从北京来的,两年一次做访问的,又问今年谁访问他,让我们别紧张,他都知道流程,很配合的。我们见了这样一个表达清晰,态度积极的受访者,都眼前一亮。

爷爷给病人输完液,带着我回家做访问,一进门便给我收拾好了桌子,说在桌子上写方便,又说,先让你奶奶休息着,奶奶身体不好,到她了我再把她叫过来。我连声说好。爷爷的访问进行的非常顺利,家庭和个人的情况,数字、金额都记得格外准确。

爷爷的访问结束后,我询问奶奶的身体情况。爷爷说,奶奶前两年脑血栓,现在什么事情也记不住了,问题也理解不了,让我不要太强求她回答问题。

记忆有问题的受访者,我们也遇到过,大多人只是重复着“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而这个奶奶却不大一样,一见面就把手放在我的腿上,便开始给我讲故事:她比爷爷大两岁,19岁两人便结婚了,生了三个孩子。爷爷家世代是医生,爷爷也想继续做医生,奶奶为了成全爷爷,家里的农活一直都是奶奶一个人干,操劳了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有什么怨言”。

孩子长大、成婚、分家。一家又剩下爷爷奶奶两个人。“以前他什么都听我的,现在我身体不好了,他一直照顾我,从来也没烦过”。细碎繁琐的生活往事全都离不开爷爷,柴米油盐,生老病痛。奶奶讲述着她和爷爷十九岁以来的点点滴滴,语言流畅记忆清晰,我中间多次试图拉回问题,奶奶又都绕了回自己的故事里。在她的记忆里,这一生经历的纷繁世事皆以抛弃,留下的只有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我面前的书桌对着一个正方的纸糊窗,正值盛夏,窗外的桃树叶子郁郁葱葱,蝉鸣喧闹,在燥热的空气里,内心却是格外的安稳和平静。

02

/7/27——胡川:记一次特别的追访

“四川那边有一个样本现在住在雄安新区,调到咱们队了,需要咱们去完成一下”。故事的开始是参加CHARLS正式访问第一天晚饭时队长的一句话。作为队伍的先遣员,团队的先锋,也是队伍里唯二的男生,我主动承担了这一任务。然而始料不及的是,这一路会如此的曲折漫长。从正在访问的村庄,到雄安新区的一个建筑工地附近,明明都是在保定市内,却要经历黄包车,市内公交车,火车,出租车,三次换乘,七个多小时的车程。出发之时还是烈日当空,抵达之后却已月上枝头。

而关于雄安新区呢?在我去之前,对于这个这几年频繁出现在各个媒体新闻封面的地方,我以为我会看到的访问地是高楼林立,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谁知却看到了遍地的尘土和水泥。

参加访问的叔叔住在工地上的一个临时搭建的房子里,而载我去工地的司机以“工地附近行车不安全”为理由将我扔在了离工地三公里左右的地方。无奈之下,即使前方道路泥泞又崎岖,凭着高德地图和一次又一次询问路人,在步行大概四十分钟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周围都是危险的基坑,又没有任何醒目标志的临时工人宿舍区。

所幸的是,受访者对于CHARLS的调查非常配合。那位花甲之年却从未娶妻的叔叔,恨不得把一生的传奇故事都说给我听。而和叔叔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工友们看到我在访问,也好奇地围了过来,时不时想讲讲他们的简单却又有趣的生活。两个多小时的攀谈聊天,时而欢声笑语,时而紧张沉重,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沉默无言。完成访问工作的那一刻,我仿佛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审视了一遍自己生活的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谁说这里的“君”一定要是学富五车,知识渊博的大学者呢?有时候,最朴素的灵魂,最简单的话语,却能带来最强烈的触动。

访问结束出工地的时候看到一群工人们在一片尘土飞扬的土地里吃午饭,觉得他们友善又和蔼,可敬又可爱。也许真正推动我们的社会向前进步的,未必是那些教科书上的“大”人物,而是他们背后的无数个在泥泞路上挥洒汗水的看似渺小而又卑微的存在。

03

/8/2——越琨芝:黑色布娃娃

斑驳的木门旁,杂草已有人高。推门进去是一条仅能容脚的石子道路,右侧羊圈圈起了院子的几乎所有面积;左侧,脚步声惊扰了躲藏在屋内的流浪狗,三两只窜出门来。其他的地方堆放着废弃的纸盒和各种杂物。

推开房门,是空旷幽暗的客厅里,在斑驳发黑的墙上,两张奖状格外引人注目,这个在“三年级期末考试获得优异成绩”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切着菜,除了案板被架在凳子上,锅、碗都摆在了地上,苍蝇成群结队的在旁边飞着。

这户人家我去了三次,纵使提前反复沟通,每次去都是只有双胞胎女儿在家,父母打了好多次电话才能叫回来,访问完立马又出去干活了。姐妹俩不光要照顾好自己,还要顾好家里的羊,要为晚归的父母留好饭。

访问地点是在家里唯一能住人屋子,却也堆满了各种东西:吃饭的小桌子、放衣服的篮子、破旧的老式办公桌、各种药盒。姐姐在吱呀作响的木头桌子旁站着写作业,床上方的墙上像奖状一样的挂着“贫困户脱贫”的证书。整个家唯一让我感到有生气的是被放在床脚的布娃娃,黑灰色的毛中隐约能看出其原有的颜色。

阿姨说“医院看得起病,硬抗吧”;叔叔说“今年春天那会儿家里两亩桃全冻了,赔了一万多”;“贫困户的牌子刚挂上,就因为女婿要干活买了辆车,就被摘了”;“家里的羊前两天死了两只,这还算好的,我大哥家的全被偷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所有的话语都是那样的无力,“您也要注意身体”“别太伤心”这样的话,轻飘飘的浮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鲁迅先生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我们平凡普通,默默无闻,虽然我们努力生活。我们去爱,我们忍受苦难,生活的个中滋味,冷暖自知。但生活历程中的快乐和痛苦,欢欣和悲叹,终是写在水上的字,一定会在阳光里流走。

04

/8/5——裴一诺:比疾病更可怕的是孤独

“.....果树开花红艳艳,开起依水水边流,千里平原一两船,一片锦绣好河山......”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受访者奶奶自己编的歌,在访问的过程中,她坚持一定要唱给我们听,还骄傲的说她年轻的时候经常被外村的人邀请去唱歌,因为她很喜欢唱也唱的非常好听,说的时候神采奕奕,满脸的笑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还是她,当我们在问到预期寿命相关问题的时候,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特别想死,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死,有什么用呢?什么都干不了了,就是个累赘。”这番话着实地把我们吓了一跳,但是这短暂的访问时间里,也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安慰:“怎么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是宝贝呢。”

独居、零社交、情感孤独,这是在谈话过程中了解到的信息,老人有好几个孩子,虽然都不在一起住,但是孩子们孝顺从来不让老人缺吃少穿,唯独缺少的就是和老人的情感交流。老人需要什么吃的用的孩子会自动给买来,从来不让老人过问这些杂事。而老人每天的生活也很简单——在家看看电视、躺会儿,也不出去串门,这一天就过去了。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人是群居动物,有社交的需要,有爱与被爱的需要。对于老年人来说更是如此,生理方面的衰老本就在逐渐剥夺着他们的安全感,而情感和社交方面的缺失又会加重孤独感,而孤独往往比疾病更可怕。

05

/8/9——张辉:我的一位受访者去世了

?一扇半掩着的门,院内几棵石榴树,一只狗,我迈进家门,看见了这位已故受访者的家属。老人见了我,非常热情把我迎进来,屋内光线灰暗,地面家具附着灰尘,也许是独居的落寞,给这家增添了几分清凉,受访者奶奶突发心脏病离世,这对于与他相依为命的老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的哀伤。

访问期间,我依然可以在谈话间,感受到已逝者留存过的痕迹,我只能表达对他的同情,访问过后,老人请我吃西瓜,我婉拒了,致谢之后,静静离开了,老人把我送出家门,我在前面走,在他的目送中,消失在小巷的尽头,晚上,我打开了过往访问系统中的历史照片,照片上的奶奶,满头银白,慈爱,开朗,她笑的真好看啊,正如她院中盛开的鸡冠花……

06

/8/10——张辉:昨日青空

?最近接连着晚上下了好几次的大雨,因为正值农忙,受访者白天大都没有时间接受我们的访问,所以我们总是在晚上到受访者家中去。劳累一天过后的他们总是不太愿意我们去访问的,拒访的情绪,恶劣的天气成了我们的难题。我和队员们每天总是带着满满的诚意,不断的劝说,请求他们配合我们完成访问,经常是深夜踏着雨水回到住处,但是大家却乐此不疲,我们享受着这样的“舔狗”日常,那种获得感是前所未有的。

最近的一个村居,虽然困难重重,拒访、追访、劝访我们抓紧时间,仅两天就完成了B村的全部访问任务。离开的那天,没有下雨,难得的青空,这是我最近听歌的歌词里的一句话:“往前吧,下雨是因为彩虹要出发”。昨夜的青空或许是老天给我们的彩虹吧,这是一个离我们不太远的故事,青枣垂枝,墙皮斑驳的村落,那里的阳光不是很强烈,村口巷尾中弥漫着甜丝丝的白桃味,皮肤黝黑的大爷蹬着能发出各种声响的三轮车高声谈笑,大娘穿着花衣裳,在婆娑的树荫下,摇着蒲扇,风穿过,可以看见她们瘦小的轮廓,铺在我们面前的路貌似单调,但我们也在撞击着青春的牢笼。

07

/8/11——张舒波:CHARLS的“新成员”

这是一户没有历史照片的人家。站在酒店门口,队长接了个电话,便把这一户人家分给了我。据说是凭着识图系统找,窗户上贴着出租,打电话说找错了,抬头五楼也贴了租房信息,试着打电话联系,阴差阳错找到了受访者的儿子。

我急匆匆的跑去给到的现居地,敲开门,一位奶奶,一名阿姨,一位哥哥。询问后发现确实是第一次参加访问,但是十分配合。我便抓住机会和奶奶解释了半小时我们的来意和项目的意义,结果发现受访者该是阿姨。

本以为自己已经和受访者说好了,一切顺顺利利,结果刚问过滤就出了问题。在座的三口人,都说不清楚受访者丈夫的健康状况如何,而我其实只是在完成是否健在。我的心里一咯噔,一户可能要变半户了。害怕是敏感问题,我便没有继续追问。而谈到是否能帮忙告知丈夫一声我们之后会去访问,在座的三口人也都表示了拒绝,只给了联系方式。

当天的访问因为受访者有事而中断,回来后通过电话联系丈夫,被拒绝。今天再一次前往妻子居住地,顺利完成了剩余的问题。虽然一直提问婚姻状态时,女方都回答已婚,但桌子上放着的杯子上,贴着的儿子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母亲的姓氏。

结束后咬着牙询问了丈夫的情况,奶奶对我没有了上一次来访问时的戒备,向我讲述了他们的故事。女儿和丈夫已经不在一起住很多年了,自从她的老伴儿去世后,女儿的丈夫便再也没有和他们来往过,感情不合,但没有办手续离婚。无法帮助我联系,他很倔,脾气也很大,很难沟通。

走出了这一户,从今天起,他们也会拥有历史照片了。我很庆幸我为CHARLS找到一个“新成员”,虽然事实上,同时“缺失”了一个成员。

08

/8/13——张辉:生活本该这样

今早,我如往常一样到了一户联系不到的受访者家里蹲守,这是每天我们的日常。打电话约访被推脱,我们会来到受访者的家门口蹲守,希望得到一个面对面对话的机会。

联系记录中的地址去了却发现不是。即使知道识图系统中的地址能找到受访者的几率渺茫,我们依然会去,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联系社区或物业负责人,继续追踪者受访者。当我搭乘公交车赶往下一个地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调入的样本唐阿姨主动联系了我,唐阿姨的工作是一个餐馆的后厨,每天工作的时长最少要11个小时,每天工作到晚上9点半左右,午休的时间也都花费在了交通上。所以当面对工作这样繁忙的唐阿姨,我提出晚上9点半之后我可以过去访问,但工作劳累的阿姨没有答应,阿姨说每个月会有两天的休息日,但是不确定是哪天,让我等电话。我依然会每天打电话询问阿姨的情况。

或许是被我的诚心打动,阿姨今天主动打电话联系了我,说她调休到了今天,愿意接受我的访问。阿姨平时不使用智能手机和网络,并且操着一口山西方言,虽过程有些艰难,我还是找到了阿姨的员工宿舍。访问的过程很顺利,阿姨非常配合。像阿姨这样的外来打工人口,在这个城市还有好多,身体不好的唐阿姨却不得不在外地奔波,阿姨和我说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但没有办法,总要活啊。她说这话是笑着的,但我听了满是酸楚。我记得我读过一篇文章《红树林》中写道:“这世上,每一个苟活的人都不容易”,我想是的,人生或许是很多的不容易,只有一点点甜,但我们为了那一点点甜,也要努力去生活吧!

09

/8/15——张舒波:他们首先是一位老人,其次才是一个样本

昨天下午,我的任务是一个单人户。老人最近在理疗,刚回家不久。儿媳妇出来迎接了我们,喊了喊老人的名字,他缓慢地打开门,右胳膊连带着手一起倚靠在身上,用左手扶着墙和柱子,一步一挪走了出来。

“完了,今天又得一下午。”我悄悄在心里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

“您想在哪里接受访问呀,咱们上家里去?”我提高音量试图询问他。老人缓慢抬起左手,指了指早就放在门口的三个马扎,嘴角一抽一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就在,门口,吧。”我看着他略带僵硬的脸庞,心里又沉了几分。

开始访问后,每一次的提问,都仿佛开了0.5倍速,虽然老人能准确地给出对于每个问题的回答,有或者没有,但总是需要等待几秒钟,而“没有”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回答起来也很困难。

家庭的财物问题需要找儿媳妇回答,老人就一直安静地坐在院子门口等我。而后续的问题进展起来仍然很缓慢,直到我问到他,

“我做事时很难集中精力,您看上周是很少或根本没有,不太多,有时或者有一半的时间,还是大多数的时间呢。”

老人的头一直都转向另一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我原本对于他一次就听懂题目不抱希望,5秒钟过去了,当我正打算再重复一遍时,

“不,太,多。”老人缓慢、艰难但是十分准确地给出了标准的选项。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感到非常震惊,同时羞愧难当。

从走进这一户人家那一刻开始,我的心里已经给他们写起了“成绩单”,老人腿脚不方便的时候悄悄减分,家庭条件好的时候悄悄加分,仿佛他们的生活只是我评判任务困难度的一个指标而已。我会不自觉的给身体状况不好的老人贴上困难的标签,或是在去到家庭条件较好的家庭时偷偷感到窃喜。而这是否已经在内心里对他们有些失敬。

之后的问题,我再也没有因为想要一个答案,在他没回答前自以为是地不断重复。即便是10秒的沉默,也都静静地等待他。我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他能够给我他最想给出的答案,即便他看上去有些呆滞,我也在告诫自己,不可以打断他的思考。

眼里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不便,不应该成为他们的标签。他们是系统中的样本,却更是现实生活中的人。

10

/8/17——刘永琦:财富

将近一个月的实地访问逐渐接近尾声,在这一个月里,我经历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事情,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门,在村子里面访问时,有访问过一对热情的叔叔阿姨,不但特意抽时间来接受我们的访问,而且还送我们很多家中的特产;访问一对乐观坚强的爷爷奶奶,虽然物质生活并不富裕,但对生活却充满了热情;在城市里,就不像在村子里那么顺利,遇到过很多困难,很多找不到访户,还有一些拒访的情况发生,虽然困难重重,但在这其中也遇到了很多温暖的事情,有一个爷爷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接受我们的访问,还有一位阿姨之前拒绝了我们的访问,但是在看到我们留的信之后,主动联系我们想要接受访问。这一个月里经历的各种酸甜苦辣都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冀蒙一队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在年的夏天,冀蒙一队行走在河北、内蒙古的土地上,了解着这里人们的故事,也创造这我们的故事。夏天总会过去,但夏天的记忆总不会消逝。我们在路上,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文字

冀蒙1队

图片

冀蒙1队

编辑

谭旭冉

CHAR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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