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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作协文化”是一份礼物,我们要维护它
文毕飞宇我刚刚当选新一届江苏省作协主席,从上级部门决定我成为候选人到我当选,也只有短短的几天。我必须诚实地说,我没有具体的计划,事实上也不需要,江苏作协是一个成熟的和高质量的一个协会,它有章程,它有计划,我只要按现有的计划行事就可以。但我想谈点别的,我记得我来到江苏作协的时候只有34岁,光头,刚刚成名,回过头来看,许多地方都是不得体的,但是江苏作协包容了我。我的那一拨兄弟姐妹实在是太好了,对了,我现在必须加上一句,还有领导。那时候我其实是不清晰的,我获得了一个特别宽松的空间。现如今,我愿意把这个特别宽松的时空命名为“江苏作协文化”,它温和、重才、不妒、相互提携。这个文化太好了。它是命运送给我的一份礼物。我今年56岁,也做了领导,是我把这份礼物送给年轻人的时候了,这份礼物我必须送出去。江苏作协的工作人员换了好几拨了,这种文化还在,我不能让这种文化烂在我的手上,它关乎未来。在此我有一个请求,我们这些在江苏作协当领导的,一定要自觉地保护这个文化,它对我们的每一个人都有好处。我对自己有一个要求,在我离任的时候,这种文化还在,我就是一个合格的作协主席,如果这种文化没有了,那我就不及格。我们要爱,即使不爱,一定不能恨,一定不能妒,不能搞事,不能搞人。说实话,我的上一代作家和我们这一代作家还是有点才华的,是真的有,我们的性格不同,说话的方式不同,可我们彼此珍惜,惺惺相惜。我们的内心都有一份厚道,谁出了成绩,我们都会分享。老实说,我所取得的那点成就,和这个文化分不开。你想想看,一天到晚窝里斗,哪里能心平气和?糟糕的心态会带到作品里去的,会让作品变得俗气。你可以写很俗的人和事,但是,你作品的气息不能俗,这个你懂的。现在,我已经是江苏作协最老的几个老人之一了,我要说,江苏作协最大的财富其实不是几个名家,而是由这些名家共同营造起来的氛围,也就是我们江苏作协文化。我们要维护它,为了我们的每一个成员。说起江苏的青年作家,45岁以下的作家占到了46%,这样的比例很正常,再高一点也是正常的。江苏历来都是文学的厚土,人才辈出是一个常态。与此同时,我们也习惯于向年轻人倾斜。我告诉你一个事,每一次评奖,我们江苏作协的老人都是往后退的,需要作协的领导去做工作。为什么?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年轻人。范小青很不容易的,江苏作协的主席真的不好做,报奖的时候你要去求人。老家伙们不肯报啊。可也不能不报,获奖名单出来,一个名家也没有,那也不好看是不是?所以呢,我要告诉江苏的青年作家,我说的是45岁以下的这个部分,不要慌,不要急,好好写,只要你有好作品,江苏不会埋没你。我还要对年轻的作家说,要把自己当成一棵树,一棵树可以长成参天大树,但永远也不要拿自己当气球,气球飞得再高都没有用。首先要让大家看到你的作品,而不是你这个人。大家都看到你这个人了,可你的作品不行,那有什么用呢?在此,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我们的年轻作家,我们江苏有一批好的批评家,要相信他们的职业品质和职业水准,他们会看到你们的。即使你没有得奖,他们也会看到你。在江苏,除了“后浪”的强劲,近年来赵本夫、叶兆言、储福金这些“乘风前浪”也非常显眼,赵本夫已经73岁了,这一次得奖的是《天漏邑》,可我要告诉你,这不是他的新作,他的新作是《荒漠里有一条鱼》。他能写到什么时候?我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不只是赵本夫,范小青能写到什么时候?周梅森能写到什么时候?叶兆言能写到什么时候?储福金能写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还有我的“奶奶”黄蓓佳大姐,她能写到什么时候?谁知道呢。这一波作家的创造力太豪横了。别忘了,我们还有苏童,他现在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但是,在文脉上,他永远是我们的作家和我们的骄傲。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就那么能写?我记得我参加过一次会议,讨论的是中国作家“短寿”的问题,我记得我没有发言,因为我很清楚,作家的“寿命”取决于他的学养,学养越好,写作的周期就越长,这一点在西方作家的身上早就得到体现了。我们的“乘风前浪”这么能写,和他们热爱阅读是分不开的。我敢和你打赌,叶兆言如果能活到岁,这家伙能写到岁。俏皮一点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有兆言在,谁在江苏也别想消停、别想偷懒。在这里我只能引用兆言的话了,“你他妈就是要写。”我希望叶兆言能活到岁,就坐那儿,让年轻的作家朋友们看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作协主席既是荣誉,也是责任,这个我不用去平衡,我所认识朋友,除了余华,基本上都是作协的主席或副主席,我没看到哪个作家因为这个影响了写作,相反,迟子建、阿来、范小青、艾伟、东西、叶舟,他们做了主席之后越写越好了。你自己去看他们的作品,然后你自己去判断。你还是要相信我们的。今天不说我自己的事,作为主席,我要尽力做到的是公平。
02
一直接触优秀的文学,
心里就想写出真正的文学作品
文哈金我的父亲年在抗日战争结尾的时候参加八路军,后来去了朝鲜战场(当时已经是营级了),有一次摩托车翻到山沟里,捡了一条命。我的老家是山东蓬莱,我的二爷被日本人杀了。在短篇小说集《好兵》里,我把我二爷的故事给了一个姓刁的连长身上。我二爷脾气太刚烈了,告诉日本人“我知道八路在哪里就不告诉你”,结果被日本人砍头了。我的父亲是军人,但爱读书。我父亲的两个哥哥都是很有学问的,一个是清华毕业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大伯早早就病死了。我父亲年轻的时候读书伶俐,20多岁就是营级干部了。我父亲4年前去世了。我的《等待》我父亲读了,我妈告诉我,我父亲说“还可以”。年29岁的我拿到硕士后,作为山东大学的留校教师,申请到一笔国外的奖学金,到美国布兰代斯大学读英美文学博士。刚来美国的时候,因为奖学金不够,我也打过工,那时候文科的留学生大都要干活,不像现在的学生一般都有钱。医院清洁工、工厂值夜班,从年到年,有三四年时间。我的太太一开始不会说英语,很多杂活都干过,那时候我们的孩子在国内,我们得挣足三千块美金才能申请给孩子的签证。这种打工读书的生活持续到年,觉得回不去了,我就想得有正式职业,考虑认真把论文完成。我精神上没有准备要移民,但我的孩子来了,而孩子应该在美国生活。我早年从来没做过文学梦。后来被爱默里大学雇用教诗歌写作,才不得不认真起来。由于一直接触优秀的文学,心里也就想写出真正的文学作品。在国内的时候,对我最有影响的主要是唐诗宋词。上大学时看过朦胧诗的油印本,印象很深,但谈不到影响。走上写作道路后,俄罗斯作家对我是最重要的。当代的作家中奈保尔对我有些影响。进美国的大学工作不容易。我在美国的第一个工作是教诗歌写作,布兰代斯大学是南方最好的学校之一。我除了是外来人,我的英语还带口音,学校里有些人就对此不高兴。那时我读了博士,年出了一本诗集,我的导师弗兰克·比达特非常支持我,我比较顺利地找到这个岗位,因为同时几百个美国人在申请,有人不服气。我在国内写过一些汉语诗歌,从来没有发表过,我到布兰代斯大学去读书的时候给导师寄过几首我译成英语的诗歌,加在硕士论文后,爱伦·格鲁斯曼教授是诗人,他觉得我的诗有潜力,有一种独特的节奏。中国大学录取学生有各种因素,在美国大学接受申请的时候,一个教授坚持就会通过。我跟我的诗歌老师弗兰克·比达特一起工作约有五年之久,每周见一次面,谈我写的诗。弗兰克特别喜欢读手稿,早年跟罗伯特·洛威尔来往甚密,洛威尔的最后两本诗集是弗兰克编辑的。这里诗人中流传着一句话:“如果弗兰克说你的诗稿完成了,那就完成了。”在爱默里大学教书,一开始我的作品没有获奖,我的上司排挤我。我常常气得胃痛。我妻子和孩子还帮我按摩。我有时不愿意去学校,总是不愿意看那种脸子。他们雇我的时候系主任不在,其中一个是写作项目的老板,和系主任之间关系不好,而我对自己的恩人得忠诚,那个系主任就把我当成出气的了。我工作头三年没出过书,感到非常有压力,直到我的第四本书《光天化日》出版以后,处境缓和了。系主任也努力融洽感情,他人也不坏,但总是有种隔膜。有一个马来西亚来的华人,就被挤走了,但现在成了很好的学者。《等待》是我获得年美国国家图书奖和福克纳奖的小说,从那时到现在,在美国陆续重印了十几版,发行量累计50万册,已在三十多个国家出版。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等待》简体中文版,那本书从中国只得到美元稿酬;付给两中介人和出版社后,我拿到美元。最初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系出版《等待》中文版,这时候有人在中华读书报把这本书批得一塌糊涂,说我获奖不认东北的爹娘,把出版社吓住了,当时就撕毁合同了。过了一段时间,湖南文艺出版社又买去了。《等待》这个长篇小说在我心里酝酿的时间很长,最早开始于年秋季,那是我第一次去山东岳父岳母家。我的医院里工作,他们的一个同事,医院子弟,那时学校很远,孩子们分很多级,需要有人来给他们讲课,我的妻子就听过他的课。妻子告诉我,她的这个老师为了跟原配离婚,等了18年。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我隔很远看到这位老师,是很高很白净的一个人,戴着眼镜。在小说中,我把这个人物的地方挪到东北了。主人公孔林根据规定需要分居18年才能跟他的原配夫人离婚,也是根据规定,他和婚外恋的医院的院墙,后来墙没有了,他们觉得墙还在那里,就有了象征意义。我写的时候知道很多人有心理创伤,处在压抑、扭曲的状态中,有一种残忍的感觉。那本书写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没有意义,就停下来了,觉得一般的英语读者无法感觉到共鸣。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了一个访谈,一个美国女人,她丈夫是美国海军军官,他们的婚姻出了毛病,她丈夫对她非常冷。心理医生问她,你觉得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外遇?她说他有外遇还好了,这样证明他还能爱一个女人呢!我突然想,美国人中肯定有像孔林这样的男人,于是我就又继续写起来。美国人中也有没法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情形,总是有心理隔膜。我发现,美国和中国的读者阅读没有什么差异,我一个同事的母亲读书很多,说这是她读过最悲哀的一本书。主人公孔林的原配妻子淑玉是小脚,国内有人说是故意揭中国人的丑。我说我的伯母就是小脚,我太太的姨也是小脚,我有很多朋友的父母都是小脚。小说中的孔林比我高一代,那时脚包了又放是放不开的,中国法律早就不允许了,但是老百姓谁管你那个呢?香港台湾地区的读者没有认为作者故意炫耀什么东西,在小脚上大做文章。有人没有看到中国边远落后的地方,所以他们不理解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还有小脚。我说我遇到的这个材料很好,材料包含寓意在里面了。我的第一部小说其实是《疯狂》,我不知道怎么写,没有掌握足够的技巧。和书中一样,真是有这么一个老师得了脑血栓,但不是教我的,医院里照顾过他两个下午,老觉得这个人心灵的密室被砸碎了,不知道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之后,我就老想写这个事情,年就动笔了,但是写不好。短篇小说集《新郎》出版后,才继续写《疯狂》,毕竟这是我的第一本书。能够坚持用英语来写作,在美国的主流文学中立足,和我原来做军人的性格多少有关系,就是不会轻易放弃和认输。我其实也很羡慕我那些教汉语的同学的舒服,他们可以用汉语写作,那也是一条路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和谭恩美、汤婷婷等美国出生、英语是母语的华人血统作家不同,我属于外来者,题材往往基于两个模块之间、两个语言之间,他们则属于土生土长的人,是美国文化圈和英语圈内的华人,他们也不会写内地和美国外的中国人,他们就写他们祖辈的生活。《自由生活》年出英文版,年中文繁体版出版。是我第一次将笔触转向美国的长篇小说,写内地移民在美国的移民生活,也是我迄今最长的小说。我从读研究生的时候就想写这本书,但是对这个题材理解不是很多,这本书写的过程很难,因为太庞大,改一遍就需要好长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改,是一件体力活。一个香港人在波士顿开饭馆,我的一个诗人朋友在那里吃饭,饭馆老板叫佛兰克,他问我的朋友是干什么的,朋友说是诗人,他说我也写诗,饭馆老板于是给他一本自己印的诗集。我的朋友看不懂中文,给我看,是很多旧体诗,我受到触动,我从饭馆老板身上看到他不光是生活,还有一种形而上的追求,我决心写移民的生活。小说中有些细节是我自己的经历。但大的框架不是我自己,因为我比小说主人公武男要幸运多了。我做的其实是小说中那个诗人的工作,在艾默里大学教诗歌。我已经是美国公民十多年了。年我曾申请北京大学英文系一个教美国诗歌的职位,因为那个教授抄袭被解职,职位空缺,但我的申请没有得到回复。我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