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启蒙,在一座塑料泡沫厂

_

九十年代,国内掀起南下打工潮。十五岁的大军不愿上学,投奔在广东打工的叔叔。工厂生活残酷而现实,幻境的诱惑随着长大成人,渐渐破碎为一地鸡毛。本文根据作者个人经历改编。年,我十五岁,上初中二年级,学习成绩非常差。那时村里流行一股打工热,许多十几岁的孩子到广东进厂打工。我想自己上学肯定没有出路,不如早一点外出挣钱,为贫困的家庭减轻一些负担。于是,在笔记本上列出许多上学无用论的观点和事例,试图说服我爸,让我出去打工。记得那天是周末,下着大雨,我们一家围着桌子吃饭,雨水透过房顶的窟窿砸下来,落在餐桌上,溅在我的脸上。我噼里啪啦地说着不想上学的理由,从自身能力,家庭环境出发,把未来的规划,一股脑说给我爸听。我爸聚精会神的吃着面疙瘩,听我说完,放下碗,叹了一口气,“你想打工,就去吧!”周一到学校,我急忙办理辍学手续。口袋里还有没花完的餐票,我用饭票换了一大蛇皮袋子馒头,背着馒头,凳子挽在胳膊上,愉快地对破学校说了句“撒由那拉”,吹着口哨大步回家了。因为未满十八岁,不能办理身份证,我爸买了一条好烟送给村领导,村领导开具了一张证明,盖着章,证明我已经满十八周岁。我的小大(我爸的弟弟)在广东打工,是一家小工厂的组长,我爸给小大通了“军娃要去打工,你照顾着,把你的地址给我说下,我记一下,让他去找你。”小大在电话里情绪高涨:“我早给你说让大军出来打工,你就是不听,说啥农村娃靠知识改变命运,改变个鸟呀!”去打工那天,我爸替我背着包裹。我从家门前大概60度的高坡冲下去,干爽的微风从耳旁吹过,感到无比惬意。爷爷从屋里住着拐杖出来,提着一袋碎了的面包,扯开老腔喊着:“军娃!军娃!把这个带上,路上吃。”这是县城的姑姑给他买的,他舍不得吃,说留着给我。他把面包放在枕头下,没几天就被碾碎了。我停住脚步,边摆手边说:“爷,你留着自己吃吧!拿回去吧!拿回去吧!”爷爷佝偻着腰,一直走到面前,硬是把面包渣塞进我手里。我爸说:“这是你爷爷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二爷家的土坯房坐落在我家门前高坡的左方,他端着一碗面条,一边歪着头吸溜着面汤,一边问:“军娃,这是干嘛去?”爷爷说:“娃要出去打工,挣大钱哩!”二爷的傻儿子把鼻涕涂在自己头上,笑呵呵地说:“挣大钱哩!”二爷冲他儿子吐了一口痰,骂了句:“滚一边去,傻玩意!”村子渐渐远去,回头瞥一眼,就像是一个破旧不堪的鸡窝。图

电影《山河故人》这天下午,我坐上到广东澄海的汽车,我爸找到县城里在车站工作的表弟,元的车费,给我便宜了30元,送我上车时候,他突然拉着我的手说:“你爸没本事,你这么小,就让你去打工。”我鼻子一酸,急忙转过头跨进车里。车子缓缓移动,透过观后镜,看到他在擦眼泪。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座位上都是和我年级相仿的孩子,他们相互调侃,打着扑克,嘴里骂骂咧咧。卧铺被占满了,我和一个女孩子将就着用一张卧铺。她躺在床上,我坐着。车子微微颠簸,我看到她的胸部像一对不安分的小兔子在跳跃。我的脸立刻变得绯红,不自然地转向窗外。风灌入窗子,头发飘起来。三小时后,车子在一户农家门口停下来。司机让全车人下来吃饭。大家纷纷去厕所后,扎堆在这家门前。几个粗壮的汉子拿起棍子呵斥着:“去去去!都去吃饭,每个人必须吃,不吃不能上车。”我只好来到屋里,花了15块钱买了一桶泡面,排着队接了不知道烧开没有的热水,泡了几分钟,大口大口吃起来。半个小时后,司机挺着肚子大声喊:“上车了,上车了,走了,走了。”我们边脱鞋,边上车,车里味道不好,我坐在卧铺上,急忙打开窗子,刚要伸直双腿,裤子口袋下方裂开一条20多厘米的口子,红内裤清晰可见。我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试图找到裤子岔开的原因。想到临行前的晚上,我爸说的话:“车上小偷多,你妈给你买了一个带口袋的内裤,明天穿,把钱放在内裤的口袋里,拉上拉链。”我拿着内裤看了看说:“咋给我买红色的。”我爸说:“红色的吉利。”妈的,原来我被小偷割口袋了。幸亏钱放在内裤的口袋里,没有被偷。我突然不寒而栗,如果小偷知道我把钱放在内裤的口袋里,如果他刀法不娴熟,会不会把我的那个东西割了。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又透过我裤子上的口子灌进来,我看到不成熟的腿毛随风飘摇起来,急忙从包裹里拿出毛巾被,盖在腿上。我爸听说南方的温度高,没让我背棉被,花50块钱买了一条毛巾被。我同铺的美女上车后,看到我腿上耷拉着一条毛巾被,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天气这么热,你把毛巾被盖在腿上做什么?”我同样用不熟练的普通话说:“我先拿出来,晚上咱们俩盖。”我的声音很小,她的脸立刻变成红色。经过10多个小时的车程,我终于来到澄海,小大来接我,他把厂里的“货车”开来了,一辆脚蹬的三轮自行车。我把包裹扔在三轮车上,跳上去说:“小大,走吧!”小大卖力地凳着三轮,我的耳旁吹过南方潮湿的海风,带着咸咸的海水味道。经过一家花店,看到雪白的气球贴在门上,突然想起与我同铺的女孩,唉,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要到哪里,联系方式是什么,这让我遗憾了将近半个月,直到遇见陶小雪。我被小大安排进他所在的厂里。那个厂是做切割泡沫的,就是把一大块泡沫切割成小块,再切成各种形状,塞进磨绒玩具里,做衬托。小大知道我刚来,手生,给厂里领导申请让我做计日工,三个月之后,再让我做计件。计日工是固定工资,计件工按照作出产品的多少发薪资,后者当然比前者挣钱多。晚上,小大带我来到厂里宿舍,宿舍没有床位。他统计了宿舍的床位与对应的人,结果发现厂里有一对父子占用三张床。他找到父子俩,说能否让出来一个床。父亲斩钉截铁地说:“不能,我老婆要经常来住。”小大说:”你老婆不是本厂的,不能住我们宿舍,这是厂里的规矩。”那位父亲吐一口浓痰说:“屁规矩。”那口痰正好落在小大的皮鞋上。他火冒三丈,一拳打在他头上,他儿子一把抱着小大的腰,三个人扭打在一起。那时候,小大年轻力壮,都没让我出手,就把那父子两人打得嗷嗷叫。最后经过厂里领导协商,父子两人不得不让出来一个床位给我。花娘(小大的媳妇)帮我铺床,帮我把新买的蚊帐支起来,嘱咐我早点休息,早上七点上班,别睡过头了。我刚躺下,肚子剧烈疼痛,立刻跑向厕所。厕所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有工人在洗澡。我暗暗骂一句,这么大一个宿舍,五十多个人住,就他妈一个厕所,还是男女共用。捂着肚子回到床上,死死按着肚子,眼睛咕噜噜转着。这是一个男女混住的宿舍,厂里女工少,房子又紧缺,大家就混住在一起,女工通常睡下铺,用布帘子围起床四周,还有一些和自己女人住在一起的男工,也是这样操作的。我苦等好久,厕所里才安静下来。进入厕所,腥臭夹杂着肥皂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我没有蹲过一次厕所,肚子里一阵阵疼,却怎么都蹲不出来。墙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塞着一张报纸,大概是男工们擦屁股用的。我拿出报纸翻看着,右下角一则广告吸引了我。一个花枝招展穿着暴露的女人,露出一副销魂的样子,旁边写着一行字“增大增粗去xx医院”。这样的新闻在我们家乡看不到。我足足看了五分钟,顿时肚子不疼了,大概是注意力被转移的原因吧。上班第一天,全体工人搬泡沫,说是搬,其实是用头顶,泡沫比较大,但是非常轻,成长方体,只能用头顶,从一里外的大街上穿过几个小巷子,一直顶到工厂里。听说去马路上搬泡沫,我心里非常别扭。虚荣心作怪,在大街上干活,不是好多人都看到了吗?我不想去。其他工人都跑下楼搬泡沫去了,我一人坐在车间里,老板突然走了进来。看到我若无其事的样子,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厉声说:“你怎么不去搬泡沫?”我一阵支支吾吾,一个完整的字也没吐出来。他一脸严肃地说:“马上去!现在马上去搬泡沫,不然,给我滚蛋。”边说边用手指着门外。我顶着泡沫走在马路上,一辆卡车突然停在身边,司机说:“乖乖,我还以为大白天闹鬼了,一大块泡沫在大街上走,原来下面还有一个小孩子。”他笑了笑,又坐上车。我白了他一眼。下班铃声响起,工人们向食堂里飞奔。食堂是当地人开的,和学校一样,利用餐票购餐。我特别喜欢吃食堂的饭菜,觉得好吃,比学校的饭菜好,每顿有鸡有鱼,在家里更吃不到这样的饭菜,光是白米饭我都能吃两大碗。吃饱之后,我学着其他工友的样子,用菜碗开水,油花花飘在上面,当汤喝。有一天,我在食堂大口吃着饭,突然看到前面坐着一个纤瘦的美女。她皮肤白净,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斯文地吃着饭。我心里一阵收紧,突然有一种想端着碗坐在她对面的冲动。她吃得很慢,我吃完后故意不走,端着菜碗喝白开水,一碗接着一碗喝,直到她放下筷子,我也跟着离开。我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一次次鼓起勇气,一次次又泄了气。她在巷子里穿来穿去,我也跟在她身后穿来穿去。图

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她走进一间公共厕所,我站在公厕门口等着,一直到快要上班了,她还没有出来。我感到不对劲,围着厕所转了一圈,发现厕所后面还有一个门。她是从后门走了。返回途中,我迷了路,找到电话亭,给厂里打了电话。小大接了电话,把我大骂了一顿,让我说出身边的商店名,又让花娘的表弟骑着自行车来接我。其实我迷路的地方离工厂不远,只有一里路,因为巷子太多,我又是刚来的,所以把自己丢了。花娘的表弟把我送到工厂的时候,已经迟到15分钟,我被扣了10块钱的工资,当时,我一个月的薪资才块钱。花娘的表弟叫刘流,长得人高马大,总是像狗一样蹲在厂门口,工人们都叫他黑马狗。蹲在厂门口是为了看路过的美女,路过一个美女,他就吹一声口哨。南方太阳大,美女们都穿裙子,打着伞。看到心仪的,他会忍不住去摸一下她的屁股。美女转过头,骂他不要脸,流氓,他做着挑衅的手势,高兴跑开。黑马狗经常拿我开涮,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眯眯地问我:“你多大了,睡过几个女人,是不是处……”我红着脸不理他,这种问题多了,我故意打岔说:”你咋这么黑,下过煤窑?偷过碳吗?”他说:“娘希匹,真被你说中了,我真下过煤窑。”娘希匹是黑马狗的口头禅。花娘和我妈都是陕西人,黑马狗也是陕西人,他们那边不出门打工的男人都在下煤窑。在他们家乡经常看到断腿、缺胳膊、瘫痪在床的,九成都是下煤窑出事被砸了。自从在食堂看到那个美女后,我就天天盼望着下班,一下班冲进食堂,端着碗左顾右盼,寻找她的身影。几乎每次去食堂都能看到她,我故意坐得离她很近,却不敢和她说话。我的眼神引起黑马狗的注意,他看我眼神飘忽不定,问:“你找谁?”我说:“我没找谁。”他说:“你是不是在找她?”说着用筷子指了指那个美女。我急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找她。”他接着说:“你不要喜欢她!娘希匹,我蛮喜欢她的,早晚我要上了她。”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敢。”单凭黑马狗那股流氓劲,他啥都敢干。他亲口对我说,他上过自己的嫂子,几年没回家了,不敢回去,怕见到他哥哥。黑马狗的话让我极度担心,一次吃过饭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挡在那个美女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你口音,你、你是陕西、陕西人吧!我、我妈也是陕西人。”她“哦”了一声,走了。我呆在原地,满头大汗,心脏像是要跳出来。经过多方打听,我得知她的名字叫陶小雪,在针织厂打工,距离我们工厂并不远。自从那次搭讪失败,我就再也没有鼓起勇气和她说话。十一国庆节到了,工厂放四天假。我年龄小,不爱说话,没有工人愿意和我一起玩。白天,我在工厂睡觉;晚上,溜达着去公园逛逛。我在公园的石凳子上坐着,欣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吹着南方潮湿的海风。突然,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我腿上。我推开她,站起来就跑。“小哥哥,你干嘛呢!陪姐姐玩一玩嘛!”她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我一口气跑到宿舍,拧开水龙头,脸放在水龙头下面冲。然后,定了定神。躺在床上,身子像是飘了起来,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图

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小大怕我放假孤单,给我买了一张录像厅的票,说要带我去看录像。那时,澄海的录像厅特别多,都是为工友们消遣而创办,为了竞争生意,大部分录像厅的票都非常便宜,3块钱一张票,可以看一天一夜。假期第二天晚上,我、我小大、黑马狗,还有几个工友,一起走进录像厅。起初放的是成龙、李连杰的电影,看得我热血沸腾到十二点的时候,成龙和坏人打着打着就停了,屏幕突然黑了,再放映的时候,一男一女在床上翻滚,我立刻捂住眼睛。“我靠,这不是黄片吗!”我小声说。黑马狗说:“娘希匹,非要等到十二点放映,老子都要等睡着了。”我透过指缝,忍不住去看,口干舌燥。缓缓转过头,环顾四周,一对对男女早已缠绕在一起。直到凌晨五点,天朦胧亮,我们才离开录像厅。没走多远,看到两群人打架,多数裸露上身,拎着刀。地上躺着受伤的,一条胳膊在空中打了几圈掉在地上,满是血。一个老大模样的拎着刀说:“你敢睡我的女人,老子砍了你。”黑马狗说:“娘希匹,在打架。”小大说:“赶快走,绕路走”。我们几个工友转身折回。黑马狗说:“你们先走,我再看一会。”小大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说:“走!”黑马狗极不情愿地转过身,跟着走了。意想不到的是,假期第四天晚上,黑马狗竟然把陶小雪带到宿舍了。他严肃地说:“大军兄弟,我隆重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陶小雪。”我呆若木鸡,脑袋嗡嗡作响。嘴唇微微颤抖,腿也在颤,好像心在滴血。我结巴着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急忙跑出去了。南方的海风又吹了过来,脸上凉凉的。我想起那天早上看到的打架事件,两群人竟然为了女人死伤无数。顿时觉得自己挺窝囊的。我应该像那位老大一样,拿刀指着黑马狗说,你他妈的敢睡我的女人,我杀了你。但是,我没有。工友们聚在宿舍门口调侃时,黑马狗不要脸地讲述着他如何上了陶小雪。他说他给陶小雪买了爆米花和冰淇淋,请陶小雪去看录像。看到十一点的时候,陶小雪躺在他身上睡着了。十二点,他叫醒陶小雪。两人一起看到凌晨三点。然后,他拉着陶小雪来到工厂的仓库里。黑马狗是工厂的仓管,身上带着仓库的钥匙。他把一大块泡沫放倒在地上,再把陶小雪放倒在泡沫上,顺其自然地上了她。陶小雪是我来澄海打工之后,心里寂寞生出的一朵花,现在却变成瞬间而熄的烟花。我突然感到孤单难耐,像是漂流在无边无际大海中的一片树叶。我独自走在澄海的夜市里,霓虹灯闪烁,影像店播放着任贤齐的心太软。在一个旧书摊上,我停住脚步,读起琼瑶的《鬼丈夫》,被里面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我立刻买下旧书摊所有琼瑶的书。周末晚上,我捧着书坐在床上读。隔壁床上睡着一对小夫妻,大部分工人出去玩了,他们没有去。女人在床上不时传来细细的声音,我坐在床上被书里情节感动着,边读边抽泣,门外的老鼠啃食着竹子,吱吱吱......读完琼瑶,我又读梁晓声、老舍、莫言、贾平凹,几乎把国内著名作家的书都读了一遍。我也试着写了一篇名叫《狗》的小说,几年后,这篇小说被我修改,发表在一本杂志上。不读书的晚上,我就坐在宿舍门口,同样不常出去玩的,还有厂里的老王头,他经常买一瓶酒和一包花生米,坐在宿舍门口的石头上打发时光。有一天晚上,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张报纸,垫在石头上。自从迷上读书,任何带字的纸张,我都不想放过。我说:“老王头,你起来,我看看你屁股下的报纸。”老王头说:“不行,你得陪我喝一口。”我说:“我不会喝。”老王头说:“那我不让你看。”我接过老王头的酒,咕噜咕噜两口下肚,喉咙和肚子像是着火了。老王头看着被酒辣得面目狰狞的我,笑了两声,起身递给我报纸。我感觉头有点晕,眼有点花,“妈的,字有重影。盗版报纸,字都没印好。”我嘟囔着。老王头说:“大军呀!你打什么工,你到大街上,蹲在路边,就有人给你钱。”我打量自己,确实有点寒酸。小大的衬衫在我身上像一件长裙。但是反正没有人喜欢我,我也没有喜欢的人,我穿那么好给谁看,谁又会看。有一天晚上,老王头喝醉了,拉着我的手和我称兄道弟,他流着泪说:“大军呀,我命苦呀!我有三个儿子,我没给她们娶上媳妇。他们生我的气呀!这么多年了,我没回过家,我怕见到他们,我心里有愧呀!”我不知道怎么安慰,突然冒出一句:“我也没娶上媳妇。”他说:“你才多大年纪,我小儿子都已经28岁了。”每次看到黑马狗和陶小雪成双入对,喜笑颜开,我的心就像是掉进冰窖。有一次周末,陶小雪要加班。黑马狗终于没有和她在一起,他约了小大、我和几个工友到江边玩,他说江边的香蕉成熟了,可以偷一些吃。我本来是不愿意和黑马狗在一起玩的,但是,怕小大知道我对黑马狗有敌意,毕竟他是我花娘的表弟。我们站在江边,看江面上缓缓移动的货轮,看江对面一排排的香蕉树,一坨坨香蕉就挂在树上,垂涎欲滴。这时,一位美女穿着白色裙子,挚着伞走过来。黑马狗的目光立刻从江对面的香蕉树转移到美女身上。他的荷尔蒙像开水一样沸腾,一把抓在美女的屁股上。美女尖叫一声。他侧着身一边看美女傻笑,一边奔跑。一不小心,扎进江边的水坑里。水坑旁有一支碎坛子,一片坛片刺进他的膝盖里,鲜血顿时冒出来。听我小大说:“南方的坛子比较多,除了用坛子腌菜,还用坛子装骨灰。”我不知道刺进黑马狗膝盖的坛片是腌过菜,还是装过骨灰。不过,我总是认为鬼在替我惩罚他。小大用自行医院,几个工友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黑马狗趴在自行车后座上,像发情的母狗嗷嗷叫着。血不停流,画出一条警戒线。医生说,黑马狗三个月不能下床,走路要拄拐。此后,陶小雪经常出现在我们宿舍内,她无微不至地照顾黑马狗,给他带饭,扶着他去厕所,还和他打情骂俏打发时光。我心痛的次数多了,就感觉不到了,看到陶小雪和黑马狗在一起卿卿我我,感觉也司空见惯。没过多久,我听见陶小雪和黑马狗在争吵,他们谈论着是打掉孩子,还是留着孩子。陶小雪应该是怀孕了。有一次,他们吵得很凶,陶小雪说:“我要和你结婚,我想要这个孩子。”黑马狗说:“开什么玩笑,我们都还小,都没有钱,结什么婚,再说,我也不适合结婚。”图

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吵过一阵子,陶小雪哭着离开了。我走进宿舍,黑马狗向我借两百块钱。我说不借。他说,过两天就还你,再说我们是亲戚,我是你花娘的表弟。他说了一阵好话,我有点心软,借给他了。时间过得飞快,三个月很快就到了,黑马狗不用扶也不需要拄拐,能跛着脚走路,只是走路的的姿势不怎么美观。某天晚上,黑马伤心地说:“大军弟弟,我现在身无分文,你那两百块钱,我还不上了。”我正要和他急,他接着说:“我把那辆自行车给你,算是抵两百块钱了。”我非常高兴,那辆山地自行车最少值块钱。他把车钥匙放在我手心,我骑着围工厂转了两圈,车轮飞速旋转,南方的海风消失在身后了。第二天早上,车丢了。我急忙问黑马狗:“我车呢!”黑马狗说:“你的自行车,我怎么知道,车钥匙都给你了。”我愣站着,不知所措。黑马狗说:“被偷了吧!”我用两百块钱换来的自行车,骑了大概五分钟就被偷了,我的确有点伤心。没过几天,陶小雪和黑马狗吵了一架,黑马狗消失了。听工友们说,黑马狗是半夜破着脚,骑着山地车走的。我气又恨,该死的黑马狗,卖给我自行车,又偷了去,简直没良心。陶小雪蹲在宿舍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第十天,她对我说:“医院吗?”我问:“去医院干嘛?”她说:“打胎。”陶小雪走出手术室,我急忙搀扶她。她咬紧牙关说:“我能行。”医院的门,她塞给我一张纸条说:“这是我老家的地址和电话,你见到黑马狗,记得交给他。我明天就回老家了。”她有气无力地走着,渐渐消失在人群里。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医院的大门口,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傻、傻、傻、傻女人。”厂里突然传出消息,小大被刺了。警察赶到,刺客已经跑了。厂里领导让我放心,伤得不严重。小大是坐老板儿子的摩托回来的。那天下着小雨,他坐在摩托上,一只眼被纱布包裹着,一只眼炯炯有神,俨然一位负伤的英雄。他脱下雨衣,手臂也缠着纱布。小大跳下摩托说:“走,我们一起去给你爸打电话。”我们来到电话亭,小大滔滔不绝地对我爸说:“我怀疑是厂里那对父子雇人刺我的,因为给大军争床位和他们结仇。我一个人对抗三个持刀的凶手......”挂断电话后,小大对我说:“去,把电话费掏了。”我花费了21块钱,却没有和我爸说一句话,心里难免难过。没过几天,听说老王头被警察带走了,我非常诧异,问工友是怎么回事。他们说老王头偷东西,消息已经在厂里传得纷纷扬扬。老王头的大儿子得了尿毒症,没有钱治病,他着急,想着怎么弄点钱。工厂隔壁有一家废品收购站,老王头就打起废品收购站的主意。他想着,收购站的废品也是别人捡的,我再去废品收购站去检点废品卖,应该不算偷。收购站没有院墙,垃圾堆得如山高,铁丝网围着。他就用大铁钳把铁丝网剪了个大窟窿,钻进去偷,再把偷来的废品卖到另一家废品站。万万没想到,他偷废品站的收购站老板,和卖废品站的收购站老板是父子。他偷了老子的大油桶,卖给了儿子的收购站;偷了老子的旧自行车,也卖给儿子的回收站。父亲去儿子的废品站串门,发现尽是自己收购的东西。为此,父子两人差一点闹翻,一对案,发现蹊跷,商量后,把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头做标记,放在收购站最显眼的位置。结果老王头偷了缝纫机头,高高兴兴去卖,被当场捉获,送到派出所。老王头蹲了两天派出所,放出来后,厂里已经贴出开除他的通知。他从警察局回到宿舍,默默收拾被褥,我要帮他,他说:“不用。”我说:“你以后去哪里。”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想回家,把肾给大儿子。”我突然有些伤感。年的春节,我在工厂度过,因为想多挣点钱,过年加班工资是双倍。年三十晚上,几个工友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大家都喝醉了,我也喝醉了。我吐了一次又一次,差一点把胃吐出来。我突然很想念家,想念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还有爷爷,想念学校的生活。我哇地一声哭出来,工友们都惊呆了。酒像千百只虫子在胃里蠕动,我一口气没喘过来,连连咳嗽,小大边拍我的背,边说:“军娃,你咋了?你咋了?你说你咋了吗?”我哭着说:“我想家,想回家。”鼻涕流了下来,伸手去擦,触到硬硬的胡茬。年全国发生了洪涝灾害,家乡的土地上长出一人多高的蒿草,庄稼颗粒无收。6月份,我坐上回家的汽车,躺在卧铺车上,放平身体,南方潮湿的海风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北方的干爽微风。我沉沉地睡去。在一个还算明媚,路上满是泥泞的日子里,我背着包,沿乡间的小路向我们村走去。距离村子不到一里路的地方,我停止脚步,静静地打量坐落在阳光下的村庄,我发现,它像一个凌乱不堪的小土包。走向家门前大概60度的高坡时,我突然发现,高坡已经没那么高了,似乎只有30度。高坡左面是一堆凌乱不成型的土坯。一个月前,我爸告诉我,二爷的土坯房在一个暴雨夜塌了,二爷和他的傻儿子被活活埋在土坯中。村里人集资买了两口棺材,冒着雨葬了他俩。我爬上家门前的高坡。爷爷坐在家门口,全身散发着恶臭,他得了脑血栓,大小便失禁,不能行走,只能被绑在椅子上。看到我回来,他想站起来,身子却只是颤了颤,他忘记自己是被绑在椅子上的。他把手里烙得不成型的红薯饼饼递到我面前,含糊不清地说:”娃.....娃.....吃......吃“,我鼻子一酸,泪流了下来,哽咽着说:“爷,明天我去买白面,我们吃白面饼。”

-END-

作者

禅墨寒

推荐阅读

去巴基斯坦相亲记(七)




转载请注明:http://www.naoxueshuana.com/nxqzl/16560.html

  • 上一篇文章:
  •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