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年8月21日，一封向北京八中老领导和老师们的“文革道歉信”广为流传，落款人为陈小鲁。这封道歉信缘起于8月18日，这天，陈小鲁的同学黄坚贴出了几张照片，照片记录了年北京八中“文革”初期校领导被批斗和劳改时，不堪回首的屈辱时刻。黄坚认为，这个日子是文革的一个标志，他想在这一天真诚地向老师们道歉。发出照片当天，很多同学给黄坚打来电话，都感到震惊和不堪回首。黄坚用邮件转发了一份给陈小鲁，不久就收到陈小鲁的这封道歉信。陈小鲁觉得，自己在造反运动中是校革委会主任，没能阻止学校领导、老师受到迫害，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现在道歉有些迟，但他想代表大家站出来反思文革，希望这种事不要再发生。北京八中老三届的学生有多人，现在能联系上的有多人，他们打算十月份开同学会。陈小鲁说，他想在同学会时邀请还健在的老师和校领导，在会上当面向他们道歉。德国战败后，德国总理下跪向犹太人道歉。总理没迫害过犹太人，但当年被迫害的人需要一份道歉，社会需要当事人道歉给予精神抚慰。道歉表达了真诚的反思，没有反思，悲剧就有可重演。 陈小鲁的道歉信是这样写的：感谢这位同学保存了这些珍贵的照片，感谢黄坚在8月18日将这些照片公布于众，那是一段不堪回首、但要终身面对的日子。我作为当时八中的学生领袖和校革委会主任，对校领导和一些老师、同学被批斗，被劳改负有直接责任。在运动初期我积极造反，组织批斗过校领导，后来作为校革委会主任，又没有勇气制止违反人道主义的迫害行为，因为害怕被人说成老保，说成反对文革。那是个令人恐惧的年代。今天我想借网络向他们表达我真诚的道歉，八中老三届同学会正在安排一次与原校领导和老师的聚会，我希望能代表曾经伤害过原校领导、老师和同学的老三届校友向他们郑重道歉，不知道校友们是否授权我做这样一个道歉？目前社会上出现了一股为文革翻案的思潮，我认为如何解读文革是个人的自由，但是违反宪法、侵犯人权的非人道主义行为不应该以任何形式在中国重演！否则谈不上人民幸福，民族富强和中国梦！我的正式道歉太迟了，但是为了灵魂的净化，为了社会的进步，为了民族的未来，必须做这样的道歉，没有反思，谈何进步！陈小鲁
02无独有偶，河北邯郸市退休宣传干部宋继超，也很想真诚地向老师道歉，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宋继超的中学语文老师郭楷又瘦又矮，说话带着浓重的邻县口音，但他学识渊博，授课风趣，很受学生欢迎。郭老师家庭出身地主，为了追求进步，曾经在纸上写下“毛主席万岁”几个字，做成幻灯片投射到村里的土墙上，爬上梯子，一笔一笔描成大标语。宋继超经常和几个同学挤在郭楷老师的宿舍，听老师讲故事。郭老师给他们讲“卧薪尝胆”，讲“知识就是力量”。他说，知识不一定是学历和文凭，学历高的人只能当谋士，知识渊博的人却能当领袖。他鼓励每个学生根据自己的条件选择人生道路，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可以主动要求上山下乡。年11月的一天，宋继超正在高中教室里编《红色造反兵团报》，三四个红卫兵走了进来。他们说：“郭楷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已经被抓出来批斗了。你是他最熟悉的学生，你应该最清楚他的问题，你要积极揭发检举。”学校的墙上已经贴满大字报，宋继超望着那些批斗老师的大字报，脑子一热，觉得郭楷确实有问题。他把老师说过的那些话，上纲上线为“替彭德怀喊冤叫屈；诬蔑伟大领袖，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歪曲领袖指示，贬低上山下乡的革命行动”。说完，他还在谈话记录上摁了手印。宋继超揭发郭老师的三个问题，就像从背后刺中老师的“三支冷箭”，红卫兵如获至宝，满意地走了。没过多久，宋继超就听说，郭老师被揪上批斗台，脖子上挂着很重的牌子，耳朵被撕破，鲜血直流。多年以后，宋继超对人说：“我说的三条非常要命，把郭老师害苦了。”年，宋继超正在部队当兵，不知何故，部队突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国庆以后战友们才知道，发生了林彪外逃，坠机蒙古温都尔汗的事件。宋继超听了大吃一惊，很长时间转不过弯儿来，心里觉得挺没意思的，红卫兵积极搞运动，最后落了个失败，副统帅成了叛国者，历史开了大玩笑！他开始反思，想起揭发郭老师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当年太傻了，可恶且可恨。宋继超开始向同学打听老师的消息，他听说郭老师已经回学校教课了，又听说郭老师身体很虚弱，还患上了多种慢性病。他想找机会跟老师道歉，一等就是十几年。年，听说郭老医院，宋继超拎着苹果，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看他。去医院之前，他一直在组织语言，想先做检讨：“那时我光想造反，昏了头了，歪曲事实，上纲上线，胡说八道。”可是走进病房，看到曾经爱写诗、玩音乐、爱打篮球的郭楷教师，已经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小老头。宋继超百感交集，只叫了一声“郭老师”，就无语凝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时，距离他们上一次相见，已经过了18年。看着郭楷老师虚弱的模样，宋继超觉得自己就是加害老师的罪人。但直到老师出院，宋继超憋在心里想要道歉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得出口。后来，宋继超以自己和老师的故事写了篇小说，名为《在老师病床前》，故事最后，主人公说：“但愿老师早日康复，健康长寿。”如今，老师早已去世，宋继超再没有机会获得老师的原谅了。当面向老师道歉，已经成为了他永远的遗憾。宋继超还有一次揭发经历。那是年，周总理来到宋继超的家乡伯延镇调研饥荒问题。小学班主任派宋继超在内的班干部紧跟着周总理，让他们听到群众说什么，都记下来。那个时候，连树叶都被人们用来充饥。周总理问马路旁边的树怎么没有叶子，公社干部说：“羊吃了。”“羊还能上树？”总理问。宋继超家的邻居站在一旁，看着公社干部，告诉总理是人吃了。周总理离开后，说出实情的邻居遭到批斗。当晚，宋继超被叫过去，和邻居当面对质。他把白天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向大人们汇报，压根没有去想，这样做会给对方带来什么伤害。宋继超后来把这件事同文革揭发郭老师联系起来，发现自己从小就被毒化了，完全丧失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头脑中只有阶级斗争的仇恨，而没有正常的善良感情。03文革初期，刘伯勤和一群人闯进“黑五类”同学家，撕碎了同学奶奶的照片，没收了相框后面藏着的元现金。几十年后他说：“说句良心话，我对不起他们。我真想见见他们，给他们道歉。”几个月后，他在《炎黄春秋》杂志上刊登了道歉广告：“垂老之年沉痛反思，虽有文革大环境裹挟之因，个人作恶之责，亦不可泯。”04年8月5日，北京师范大学女附中校长卞仲耘，被红卫兵批斗及毒打后死亡。宋彬彬当时是该校红卫兵组织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多年以后，北师大女附中对此事展开调查，现场亲历者要么回避不说，要么支吾搪塞，要么撇清自己，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此事负责！年1月12日，已入籍美国的宋彬彬等人返回母校，向当年遭受批斗的老师及校领导道歉。时隔两周，卞仲耘九十三岁的丈夫王晶垚发表声明，指摘宋彬彬等人掩饰当年恶行，强调在妻子死亡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他决不接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的虚伪道歉。声明全文如下：关于对宋彬彬、刘进虚伪道歉的声明年8月5日下午，师大女附中(现师大附属实验中学)红卫兵以“煞煞威风”为名在校园里揪斗卞仲耘同志。红卫兵惨无人道地用带铁钉的棍棒和军用铜头皮带殴打卞仲芸同志，残暴程度令人发指!下午3点钟左右，卞仲耘同志倒在校园中。她遍体鳞伤、大小便失禁，瞳孔扩散，处在频临死亡的状态。红卫兵将卞仲耘同志置放在一辆三轮车上，身上堆满肮脏的大字报纸和一件油布雨衣(这件雨衣至今我还保留着)。在长达5个小时的时间里，师大女附中红卫兵拒绝对卞仲耘同志实施抢救(医院与校园仅有一街之隔)。直至晚上8点多钟卞仲耘同志才被送往医院，人已无生还可能。卞仲耘同志死亡第二天，红卫兵负责人刘进在对全校的广播中叫喊：“好人打坏人活该！死了就死了！”真是丧尽天良。……年8月18日之后，北京市又有人被红卫兵活活打死，其中包括很多学校的老师和校长。卞仲耘同志遇难已经48年。但是，“八五事件”的策划者和杀人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八五事件”真相仍然被蓄意掩盖着。年1月12日，宋彬彬刘进二人竟以“没有有效阻止”、“没有保护好”、“欠缺基本的宪法常识和法律意识”开脱了她们在“八五事件”中应负的责任。并仅以此为前提，对卞仲耘同志和其他在“八五事件”中遭受毒打的校领导及其家属进行了虚伪的道歉。为此，作为卞仲耘同志的老战友、丈夫，我郑重声明如下:一、师大女附中红卫兵是残杀卞仲耘同志的凶手！二、师大女附中红卫兵没有抢救过卞仲耘同志！三、在“八五事件”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我决不接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的虚伪道歉！特此声明！王晶垚年1月27日年冬天，对张红兵就像一个重复的梦魇。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和父亲一起，到工作组那里揭发母亲方忠谋。方忠谋曾说：“我就是要为刘少奇翻案”。那年张红兵16岁，他在检举信的最后写道：“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方忠谋！枪毙方忠谋！”母亲很快被判处死刑。张红兵至今清晰地记得，公审大会后，母亲被拖上驶向刑场的解放牌大卡车时，脚上掉下来一只黑色平跟带袢儿的皮鞋。母亲去世后，张红兵患上了精神抑郁症。粉碎“四人帮”时，他怀疑这是军事政变、资本主义复辟，担心自己会被作为反革命分子抓起来。他不愿意跟人交流，甚至想过自杀。直到年，张志新的事迹刊登在报纸上，政治形势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开始给母亲写申诉材料。他把一家媒体的记者带到母亲坟前，双膝跪地，在尘土中连连磕头：“妈妈！我带了记者来，我会把你的故事告诉他们。”张红兵的堂弟无法理解这种自揭“家丑”的行为，他给堂兄发来短信：“我真不知道，事隔40多年了，至今还在诸多报纸、网络上大量登载此事，有何意义？我个人理解，大凡40岁以上人会认为大逆不道，40岁以下人是在听人说古书，更有甚者，会嘲弄我们。”张红兵的妻子也对他说：“还讲那些过去的事情干什么？我们今天不是过得很好嘛。”张红兵接受了许多家媒体的采访，把自己当年的劣行公之于众。引来许多批评和谩骂。张红兵回复说：“看到骂我、要我去死的话我不生气。一是我该骂，二是我主动找骂，说出真相的目的就是要公众对此进行争论、辩驳，以我为戒。”文革突起，泥沙俱下。有人被裹挟，有人被欺骗，有人被煽动，有人丧尽天良。我们现在反思文革，只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经历形形色色的变相文革，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在有权利有保障的环境里和平、自由地生活。参考资料：1、《北京八中校友证实陈小鲁发文革道歉信》2、《迟到的忏悔：老人为文革中的行为道歉》3、《拒绝指摘道歉掩饰当年恶行》4、《个人作恶之责亦不可泯》推荐阅读极其难得的私密照片（增订版）佳人薄命｜大梦一觉浮生尽｜互斗三次自杀后，他活成了所有人的救赎之神！就是她，改变了万知青的命运临终时，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因为他的站立，印证了在场所有人的卑微玉碎｜飞来横祸｜文化人尊师｜他为何选择了太平湖？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反面教员一卦成谶｜宁为玉碎｜性压抑奇葩标语｜永不宽恕｜她一生低调陕北一枝花：岁的林彪前妻｜乱世姻缘忏悔｜部长们看戏比国务院开会还积极老成都｜消失的青春｜我对跌倒的“敬畏”零落成泥碾作尘｜蝶舞翩翩｜胸怀殊途同归｜她这一生，就没真正醒过王家的二小姐｜他的名字来自诗经｜陨落小人无赖与君子之风｜徐志摩的另一面好人未必好报｜郭沫若的腰｜她一生低调走向深渊｜人不收我，天收我｜柔弱女子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